第七十七章
孙爱国将桑玉敏送到家门口，正遇上桑玉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玉敏问，哥你干啥去？
桑玉超道，没烟了，我去车里拿烟。
孙爱国从兜里摸出烟，掏出一支，桑玉超犹豫了一下，接到手里。玉敏道，你俩聊着，我去看娘。说完离开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桑玉超说道，下岗的事情知道了不？
孙爱国点点头。
那你咋想的？一百五十块？咋生活么！桑玉超问道。
孙爱国依然没说话。
桑玉超有些急了，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咋想的么！
孙爱国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叹了口气，说道，能咋想，反正从小就是苦日子，一百五也照样过。
桑玉超跺了下脚，那是啥年月，能跟现在比？现在没钱啥也干不成！再说，你和我妹这……爱国，听我句劝，去找找吴矿长，认个错道个歉，找个地方混几年，起码收入不会少，你看了那么多书，卧薪尝胆的典故不会不晓得吧！
孙爱国瞟了一眼桑玉超，为啥要认错？我哪里错了？
桑玉超嗨了一声，回道，为啥偏要揪住这个对错？他是矿长，是领导，他是啥人，你又是啥人，以为我不清楚？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不对，搞那么僵，最后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老话说旧了民不与官斗嘛。
孙爱国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你说的这些话，我也想过，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改不了。
桑玉超瞪了瞪眼，改不了？那你就活受罪去！我跟你没法谈！
说完打开车门，取了两包烟，将其中一包使劲塞进孙爱国的怀里，悻悻地向院子里走去。
孙爱国从怀里掏出烟，左右看了看，装到了兜里，正要离开，却听到玉敏在院里喊道，爱国，我娘喊你说话哩。
孙爱国犹豫了一下，进了院子。
到了玉敏爹娘住着的东屋，桑木匠端了一个瓷碗放到孙爱国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这一早一晚还凉哩，喝碗姜水暖暖身子。
桑老太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让爱国坐了过去，盯着爱国的脸看了看，说道，要好好吃饭睡觉，天又塌不下来。养足了精神才能做大事！
桑玉超靠着门框站着，插言道，老虎屁股不能摸，遇着啥事也不忍，能干啥大事！
桑老太抬手指了指玉超，继续对爱国说道，人挪活树挪死，这是老话，但要看咋挪，树要是挪好了，照样活。你看那自行车轮子，往前转，转得太快了，咋看咋像往后转。好绳子光是硬不行，还得有韧，所以它就不容易断。你的事小敏说啦，我这个老太太也弄不懂这工厂单位里的门道，我就是想说这几句话。还有，小超的想法比较现实，也是一片好心。你是个好娃，公道得很，把心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该咋办，自己拿主意。
黑石山矿。
吴金生晃了晃肩膀，转了转脖子，桑玉超知道，这是又到了按摩的时间了。
肖云走了进来，问道，给吴矿捏完没哩？
桑玉超答道，正准备捏呢。
肖云笑道，今天我来。
还未等桑玉超回答，吴金生开口问道，小桑，我记得你说，越感觉疼就越恢复的好，是不是？
桑玉超应道，是。
哎呀，这几回你给我按的真是疼得很。
桑玉超心想，想让肖云捏不直说，绕啥弯子。说道，肖云，今天你给吴矿按，我这手劲太大了。
哎，好哩，我来我来。肖云站在吴金生的身后，她的个子有些低，椅背顶的她使不上劲，说道，吴矿，不行，我够不着你，桑哥，你把那个凳子拿过来，在凳子上捏吧。
换了凳子，吴金生面色通红的，闭着眼享受着肖云纤细的手指的游走。
桑玉超看到肖云几乎趴在了吴金生的背上，随着手上一下一下的用力，丰满的胸脯也一上一下的在吴金生的后背上挤压着。
红城钢铁公司炼铁厂保卫科。
张倩抱着文件夹进了科长办公室，见王永脸朝里在值班床上躺着，嘟囔道，又喝高了。王永道，高什么高，再来半斤也没事！张倩撇了撇嘴，行啦吧你，我跟你说啊，这个文件赶紧看，看完签个字。王永翻过身看着张倩，色迷迷地说道，拿过来，我在床上看。张倩白了他一眼，说道，少来这套，这可是大白天！
王永嘿嘿一笑，一把将她拽到了身边。
张倩小声骂道，哎呀你要死啦，窗帘都没拉。
王永在她的身上胡乱地抓了几把，脸涨得通红，嘴里说道，不行不行，你快走，要不然控制不住了。
张倩“哼”了一声，起身说道，算你识相，我、反正我不怕！
我怕我怕！王永从床上起了身，走到门口的脸盆前，往脸上撩了点凉水。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神色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张倩，喃喃地说道，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张倩小声问，怎么了？
王永道，是分局的电话，说是安排我到黑石山矿驻厂。
啊？去黑石山？怎么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张倩惊讶的说道。
王永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说道，电话里还说征求我的意见，征求个屁，说白了就是命令，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张倩抿着嘴笑道，你不是一直嫉妒你那位叫郑文贤的同学挣得比你多？
唉，我那就是一说，黑石山那条件太艰苦了，去了那还得住单身，跟当和尚差不多。说王永走到张倩的身边，看窗外没人，从背后搂住坐在椅子上的张倩，将手塞进了她的怀里，低声说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张倩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地方我可不去，穷山恶水的，听说两千多人一千五是大老爷们，还有周边的地痞流氓开矿口的，我怕让他们吃了呢！
王永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说道，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有一个人你记得吧，没想到弄来弄去，又和他见面了。
张倩听了， “呸”了一口，你故意在我跟前提他是不是？
王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这话说的，好像你把他忘了似的，有时候我一想到你被他放鸽子，就想笑。
张倩恨恨地瞪了王永一眼，唾骂道，别不要脸了，你还好意思说，拿了人家几千块钱，怕人家告你，把我推到前面去，想想桑玉超也算是个真男人，愣是没上套。
哎咱低点声说，你也别推那么干净，你敢说你不喜欢小桑？以为我没发现，回回见了他，你是又挺胸脯又扭屁股的，你这个娘们也真够浪的，也就是我心大，天天吃着我喝着我穿着我，却天天想和别人睡觉，换成谁能受得了？
张倩起身用手堵住了王永的嘴，娇声说道，行了行了，互不干涉私生活，不是咱俩说好的嘛！你尽管去，黑石山待遇还好呢！
废话，你意思是我多挣点好让你和别人鬼混？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就三两年么，再说啦，你随时回来，我随时陪你，好不好？张倩撒娇地说道。
王永“哼”了一声，说道，不好！我要你今天晚上就陪我。
桑家洼村孙德旺家。
爱芳趴在姐姐爱梅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德旺面色黑沉着，啪嗒啪嗒地抽着烟袋，曾二在院里一边不停地走动一边骂着，真他娘的牲畜不如哩，咋还吓唬起娃来了！不行，我他娘得找他们去！
从烂石洼回来的孙爱国进了院子，看到这一幕，急忙走上前，蹲在爱芳的跟前问，咋了这是？
爱梅摸着眼泪说道，有坏人吓唬咱家爱芳哩！
还没等孙爱国说话，曾二将手里的一张纸往爱国身上一拍，你自己看！
“小子，警告你少管闲事，要不然，小心你的家人！敢报案，就烧了你家房子，挑了你妹的脚筋，一辈子当个瘸子！”
孙爱国的手颤抖着，将那张纸攥成了纸团，塞到衣兜里，蹲下身摸着爱芳的头发，别怕，有哥哩，你告诉哥，那人长啥样？
爱芳抽泣着说道，大个子，挺瘦的，可，可，可吓人了。
还说啥没？
还，还说，要是你再不听他们的话，就把，就把我扔野地里，让，让野狗，咬死我……爱芳小小的肩膀抽搐着抖动着，每抽动一下，就像一把刀子在孙爱国的心头剜了一下一般，他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了吴金生满是肥肉的脸庞，冲着他闷声闷气地笑着，接着是苏友道，瞪着眼睛喊，小子，不服来找我，我叫老道！
孙爱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道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三天后，孙爱国到黑石山矿劳资人事科办理下岗手续，负责办手续的不是姜科长，而是一位年轻人，从他口中得知，姜科长在前些天已经退休了。
下岗后的孙爱国，除了每天接送妹妹爱芳上学放学，就是跟着父亲到地里去，闷着头一干就是一天。晚上的时候，钻在孙德福住过的小南房里，看书写字，整天没有一句话。
桑玉敏知道孙爱国的情况以后，特意从红城赶回来，对孙爱国说，跟我爹娘去提亲吧，然后咱们一起去红城，租间房子，我上班，你做买卖。
孙爱国摇摇头，玉敏，我还没想好，再给我一点时间。
桑玉敏眼里含着泪花，点了点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