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差不多是和姬掘突一起回来制城的。

自从申姜对他态度改变之后，他突然觉得申姜是一个陌生人，他自己也变得怯生生的，一见到申姜就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

这一次本来他已经鼓足了勇气想要去向申姜问好，想要跟以往一般与申姜共处，可是他惊奇的发现，申姜怀里竟然抱了一个胖娃娃。

天下着大雪，姬掘突听闻申姜回来，带着姬寐生迎到了王宫之外。

王宫之外白雪皑皑，申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满是骄傲。她一身的红妆在大雪地中显得分外醒目。

姬掘突看到她怀中的那个孩子，也有些激动，当下几个快步走了过去一起肩，将身后的披风抖起护在了申姜身上，为其挡雪，他说道：“赶紧回去把，别冻着了孩子。”

申姜弯嘴一笑，显得十分满足，说道：“不碍事，小家伙身子骨壮着呢。”

“那也不行！”姬寐生抱住申姜急急朝着王宫里走去。

看到姬掘突爱不释手地抱着那胖孩子，姬寐生心里有些失落。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两个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新生的小孩子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局外人。

他很想逃离这种感觉，这种被人忽略的感觉让他觉得似乎自己被丢到了水里，直欲窒息。然而他又不能逃离这个寝宫，他知道冒昧的离开是不礼貌的。在姬掘突和申姜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张晶交给他很多东西，说他现在是一个太子，郑国未来的国君，以后再也不能向小时候一般与祭昆祭仲玩闹了。他很努力地急着这些个礼仪制度，他知道自己此时要离开应该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请辞，然而他又不愿意，不敢。

看到姬掘突和申姜哄弄孩子那么地专注，他觉得自己此时打扰他们更是一种失礼。而且他觉得如果自己那样做，会让大人们都觉得他心胸狭窄，会暴露出他此时心中的失落。

“你还说我怀的可能是一个女儿，现在你看一看，他是不是女孩？”申姜问姬掘突道。

“是男孩，是男孩。女孩好，男孩也好。”姬掘突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这个小儿子新生的喜悦之中，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申姜一眼。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姬寐生突然上前一步，轻声地问道：“这是我的弟弟吗？”

他这么一说，簇拥在姬掘突身边的大臣和姬掘突还有申姜才注意到他。

看到姬掘突明恋闪烁的大眼睛和脸上淡淡的笑容，申姜又那么一刹那的发愣，紧接着她也笑了笑，道：“可不是吗？还不快过来看看你的弟弟？”

在姬掘突面前，她不想做出任何的显示她心胸狭隘的举动。

姬掘突这也才反应过来，把手中的孩子抱到了姬寐生眼前，说道：“快瞧一瞧，这就是你的弟弟！”

姬寐生心里并不欢喜，反倒是有一丁点儿的抵触。然而他隐藏的很好。

小孩子其实不需要可以演戏，他们只要流露出情绪，大家便都以为这情绪是真的。

他笑着说道：“祭昆有一个弟弟，我现在也终于有弟弟了。”

听到姬寐生这么说，申姜心里有一点点儿的不舒服，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姬寐生。这样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自己为什么要对他心生怨恨呢？然而她刚想着要拉过姬寐生夸赞两句，智燕的模样却突然冒出来了，这让她游移不定。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爱是自私的，只能是彼此互相各自占有的。

她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芥蒂，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去，她看向了襁褓中的婴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姬掘突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假装没有在意，只是跟姬寐生说道：“既然你这么想有一个弟弟，以后可要对弟弟好一点，知道不知道？”

姬寐生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有什么好吃的，我一定先给他吃，我再吃。”

孩子说话依旧稚气十足，然而这一番表态却引得张晶等大臣连连抚摸自己的胡须。显然他们对姬寐生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欣慰。就是姬掘突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如此甚好！”

……

姬寐生说道做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十分的友善和蔼。

不论他心中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出生有多么大的芥蒂，他始终没有表露出来。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会想着要是自己这个叫做姬段的弟弟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但是只要在姬段的面前，他总是表现出极为大度的模样，不论是好吃的好穿的，都想方设法地满足自己这个弟弟，甚至有时候姬段想要背着姬掘突和申姜做一些私密的事情，姬寐生也想方设法地帮忙。张晶姬掘突等一班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欣喜不已。想着郑国以后即便不能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国家，总也不会发生曹国那样兄弟相衅的内乱吧。

姬段越长越大，模样也越发俊俏起来。那粉嫩的嘴唇和雪白的肌肤合在一处，让人一看便生出一种傲雪寒梅的雅致，而姬段不仅模样好看，更是继承了姬掘突壮实勇猛的特点，那孔武有力的臂膀虽然不能像姬掘突一般双手举起大鼎，但也能够拉动最硬的弓，从容地驾驭六驾的马车。

到了差不多十四岁的时候，姬段便已经与姬寐生一样的身高了。看着自家孩子这样越长越大，申姜心中越发地高兴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比之那面容发黄，身材瘦弱的姬寐生强百千倍，她也是时候跟姬掘突谈一谈改立太子的事情了。

……

注：

眼下有两个历史人物的名字需要说明一下。

1.祭仲和祭足是一个人，在《左传》中交替出现，祭仲的仲理解为“昆仲叔季”中的仲很简单，祭仲指他的辈分，而祭足是他的本名。

2.郑庄公姬寐生这个名字是确切的，但是共叔段这个名字在《左传》上却不曾解释，他的本名可能是姬共、姬段或者姬叔。姬叔的话，那么郑庄公至少有两个儿子。而在《左传》中记载的姬寐生和姬段均是申姜亲生，并不曾说申姜还有其他儿子。（智燕则是把为了把郑武公姬掘突攻打胡国、处死关其思等事情串联起来的一个虚构人物。）所以这里舍弃姬叔这个名字，而姬段、姬共或者姬共段这三个名字中，唯有姬段最容易理解。段是一种石制兵刃，较有分量，以段为名可以表示孔武。再根据《春秋》上“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句话，本小说定姬寐生弟弟姓姬名段。至于“共叔段”中的叔和共两个字，则理解为共同的叔父，这一点在小说后面中会逐步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