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皓讶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然而同时也不解：“声儿和景王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何又不愿意呢？”

难道是嫌弃那侧妃之位？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向前看，不愿再为往事纠缠，”苏宁声解释道，“何况，如今云倾表姐做了王妃，我又怎可去介入他们之间，惹表姐伤心呢？”

江云皓深表同意，两个都是疼爱的妹妹，他不希望任何一方受伤害，奈何皇命难违，江云倾已嫁景王，事实不可更改，所以，不论对江云倾也好，还是对苏宁声也好，放手是最好的抉择。当然，在此抉择中，苏宁声无疑是受了伤的。

“难为你了，表哥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定能寻得良人。”

“希望能如表哥所说！”苏宁声笑道，在姻缘的问题上，她不强求，不管在哪个时空，觅得如意郎君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遇得到自然好，遇不到便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几日我会日日来此为你治病，你可要好好地扮演好病人的角色。”江云皓叮嘱道，这丫头自转了性子之后，就变得胆大，做事总出人意料，令人无法控制，他实在怕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这场戏已然开场，容不得半点闪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再次感谢表哥！”苏宁声甜甜一笑，乖乖地应声道，这关系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可不敢懈怠。

花园小径上，苏宁卉遣走了身边的丫鬟，一边走，一边不断回想方才江云皓多变的神态。江御医进门时，脸上的忧虑分明，为何把脉过后，沉重之色却消失了？

“大夫人有何吩咐？”墙的那边传来声音。

像是……桂妈妈。

苏宁卉倏地竖起耳朵，屏息靠近墙面，探头一瞧，一身穿粗布麻衣仆妇正与一打扮秀丽的丫鬟对话。

“大夫人让妈妈派人前去打探秦大夫的去处，并将其带回青都。”

“秦大夫？”桂妈妈思忖须臾，忽道：“难道，大夫人怀疑大小姐的病有古怪？”

小丫鬟点头：“正是。”

“若真如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我这就走一趟。”

苏宁卉轻移莲步躲到绿树后方，听着桂妈妈的脚步声远去，一下子豁然开朗。

桂妈妈出了苏府大门，苏宁卉悄然尾随。

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又往前了一段距离，桂妈妈最终进了一座不显眼的院落。

因院门紧闭，为不打草惊蛇，苏宁卉只好在不远处候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桂妈妈从里面出来，往巷子的另一端离去。很快，又有两名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出来，肩上扛着包袱，看似要出远门。

苏宁卉思索片刻，偷偷跟了上去。

掐好时间，苏宁声躺回之后，江云皓才出去，苏少陵还站在院子里等候。

“江御医，如何？”

“天花非寻常疑难杂症，大夫只能倾尽所能医治，至于病患能否挺过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江云皓说道，“我这就回去开药，一会儿让人送过来。”

苏少陵的眼神黯淡下去，这么说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另外，天花极易传染，我建议将院子隔离起来，除了服侍伺候的丫鬟，闲杂人等就别放进来了，以免更多的人染上此症。”这是处理天花的必须步骤，不过江云皓只是为了让苏宁声行事方便一些，人越少越好。

苏少陵点头：“好，劳烦你了，我送你。”

燕亲王府，前院门前。

“世子爷，您不能去啊，那可是人人惧怕的天花，传染了是会死人的。”黑球用他那满是肥肉的双臂拦住安长夜，紧张额头冒汗，世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就是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安长夜难得严肃，瞪着两只好看的眼睛：“走开，我要去看声儿，别想拦着我，否则我就打你！”

“世子，您别这样为难我好不好，”黑球的一张胖脸苦着，跟吃了黄连似的，“你真的不能去啊！”

“我偏要去。”安长夜推开黑球，正要走，却见前方一穿着华丽的妇人悠悠走来，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仆妇。

“世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黑球闭嘴退到一旁，脸上的横肉狠狠一抽，若问他平生最惧怕谁，那必定就是眼前这位了。

安长夜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躬身行礼：“见过王妃婶婶。”

燕亲王妃许绣月是出了名的狠厉苛刻之人，府上的下人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无异，无人敢抬头正眼与其对视，就连安长夜堂堂世子殿下和大少爷安长熙，一到他面前也是唯唯诺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安长夜吞吞吐吐地说道：“长夜想出去走走。”

燕亲王妃满脸笑容，看似温和亲善，眉眼却寒意泛骨，纵然看不见她的脸，黑球也不禁打了和寒颤，心下打鼓，世子恐怕又要遭殃了。

“一会儿还要做功课吧？方才看见教书先生已去东楼了。”

东楼书屋是给安长夜平日上课之用的，乃十年前燕亲王专门为他而建。

“我……”

“功课可不能落，快去吧，迟到了先生要罚的。”燕亲王妃柔声道。

安长夜暗暗咬牙，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反方向走了。

燕亲王妃脸上的笑逐渐消散，眼里迸射出锋芒，若非陛下重视安长夜，她才不会养个废物在身边，一无是处不说，还霸占着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世子之位。

燕亲王妃走后，某个角落探出两颗头来。

“世子爷，你真要偷跑出去啊？”黑球表示很抗拒，去苏府本就不妥，现在还偷溜出王府，看来他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当然，声儿病了，我怎么有心思读书？”安长夜确定四周没人后，一溜烟跑出门。

一连躺在床上几个时辰，苏宁声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于是起来活动活动。

“唉，也不知道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苏宁声忍不住抱怨，她这个人好动惯了，要她天天睡在床上，简直是一种折磨。

子衿过来给她捶背松骨，笑着说：“小姐，这天花难医，持留的时间也久，恐怕得有个个把月了。”

“啊？”苏宁声仿佛看见浓浓的黑暗，看不见尽头，惨了惨了，一个月，非得把她憋死不可。

“小姐您就忍耐忍耐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子悠安慰道，“您往好处想想，至少这一个月没人会来打扰您啦，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到时候再跟大夫人她们斗个翻天覆地。”

闻言，苏宁声噗嗤笑了，很好，这丫头说话，有她的风范。

“你说的没错，是要好好跟她们斗。”

几人说着笑，外边绿柳来报：“小姐，安世子来了！”

“什么？”苏宁声大惊，赶紧躲回被窝里，“尽量拦着他。”

虽然知道拦不住，但样子还得做。

外面传来素素的声音：“世子，世子，您不能进去，我们小姐睡了，您不能进去……”

还有黑球哄劝的声音：“世子爷您看，人家都说苏小姐睡了，咱们就不去打扰她了，改日再来！”

绿柳和子衿子悠三人一时措手不及，连忙出了内室去帮忙。

门被嘭地一声推开，立刻响起安长夜急切的呼喊声：“声儿，声儿……”

“世子，您不能进去……”

“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声儿！”安长夜被几个人围住，无法动身，不由得发起怒来，“放开我，我命令你们放开我！”

黑球大吃一惊，从小到大，世子爷从未发过火：“世子爷……”

素素道：“世子，小姐患的是天花，您身子精贵，万一有什么闪失，奴婢们担待不起啊！”

“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我就是死了，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这话，很不像从安长夜嘴里出来的，苏宁声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安长夜的身体里面住着另一个人，一个清醒的安长夜，时不时地蹦出来，说几句出人意料的话。

几人见安长夜真动了怒，遂不敢再多加阻拦。

安长夜疾步走到床前，蹲下来看着满脸红疹的人，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声儿……”

听到哭声的那一瞬，苏宁声的心猛然一抽，突然有告诉他真相的冲动，唉，又母性泛滥了。

“声儿会像上次那样，明天就能好的，是不是？”安长夜转头看向素素等人，可怜兮兮地问道，“她很快就会好的对不对？”

他所说的上次，是年关苏宁声假装食物中毒那天。

众人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忽然，子悠上前一步，笑道：“是的，小姐她很快就会好，不过这次小姐的病重一些，要多养几天才会好，但是世子爷尽管放心，小姐的病没有性命之忧的。”

“真的？”安长夜明显放松了许多。

“世子爷认知江御医吗？”

安长夜点点头。

子悠欣然一笑：“皇上派了江御医来给小姐治病，小姐的病不多久就能痊愈的，江御医医术高明，您总该相信他的吧？”

“嗯。”安长夜回头看着苏宁声，握着她的手放也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