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庄主沉默不语,抿着薄唇望了半晌才道:“白影,从今天开始,派人跟着她,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啊,就这样啊?”白影张着下巴问,庄主关心人的方式也太含蓄了不?
“就这样。”戚庄主放下帘子淡淡道,视线移至腰间的鹅黄色荷包,唇角微扬。
苏宁声唉声叹气地坐了许久后,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旁边两名妇女的对话。
其中一个说:“听说了吗?杨员外的儿子染上天花,昨日晚上去了。”
另一个满脸震惊:“什么?前两日还看见他活蹦乱跳的呢,怎么……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没了,真是可惜。”
“唉,谁说不是呢,杨员外老来得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突然没了,当场气得昏厥了过去。”
苏宁声顿时两眼放光,脑子里灵光一闪,自言自语念着:“天花,天花……好主意,哈哈,有办法了,太好了,太好了!”
绿柳等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唯有素素明白怎么回事,急忙问道:“小姐,您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苏宁声眉开眼笑,故作高深地说了两个字:“装~病~”
不出意外,皇上应该很快就会下旨,让她入景王府,但如果她得了天花呢?
回到妍声院,苏宁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素素,吓了她一跳。
“小姐,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太冒险了,万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被人识破,可是砍头的大罪,到时牵连的将会是整个苏府。
绿柳、子衿和子悠三人听得一头雾水,欺君之罪,说得也太严重了吧?
这三个丫头,苏宁声早就百分之百信任,于是把一切都告知她们。听完后,她们也吓得够呛,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冒出这么疯狂想法。
子衿道:“小姐,素素姐姐说的对,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会万劫不复的。”
“你们的顾虑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愿去给景王当妃子,只能出此下策。”苏宁声一肚子的无奈,若不是时间紧迫,再不采取措施,一旦圣旨下来,一切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屋子里忽然静了,良久以后,素素说道:“小姐,如果您真的决定了,奴婢愿支持您。”
绿柳也道:“奴婢也支持您。”
子衿子悠二人相视一眼,坚定地说道:“小姐,需要奴婢们怎么做?”
“谢谢你们!”苏宁声感动不已,有了她们,她也终于不是单打独斗了。
苏宁声立刻着手计划,正如素素所说,她们将要做的是欺君之事,所以一切要安排周详,容不得有一点破绽。
深夜,原本宁静的妍声院,此时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屋外,丫鬟妈妈一大堆守在门口,苏渊、李月芳等人皆站在院子里,不敢再靠前。
苏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欲往里走,却被苏渊拦住。“母亲,您不能进去……”
老夫人甩开他的手,怒斥道:“为什么不能进去,孙女病了,我这个祖母连进去看一眼的权力都没有吗?”
李月芳一脸为难地说道:“母亲,声儿的症状……是天花。”
闻此言,老夫人整个人陡然一退,有欣儿银儿扶着才勉强能站起。“胡扯!不可能,我不相信,声儿,我要进去看声儿……”
“不能去啊老夫人,老夫人……”
“母亲!”
苏渊和李月芳双双拉住老夫人。
“滚开!”苏老夫人一把推开他们,不顾阻拦进了屋。
内室。
丫鬟们候在床前,个个忐忑不安,满面愁容。素素和绿柳两人忙着准备浸湿的脸巾,以作退烧之用。
苏宁声躺在病床上,全身让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昔日倾国倾城的脸,此刻或点状或块状的红疹遍布,已面目全非,令人触目惊心。
苏老夫人几乎惊叫出声,迈步往里走。丫鬟们登时大惊,纷纷跪下阻止道:“老夫人,使不得啊,您不能进去……”
老夫人哪里肯听,执意要去,这时欣儿银儿二人也跪了下去,欣儿道:“老夫人不能进啊,大小姐的病症尚未确定,您这样进去太危险了。”
银儿也赶紧劝道:“是啊,老夫人,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请大夫来诊断,看看如何。”
“速去请大夫来!”老夫人命令道,她是半刻也不敢耽搁了。
素素垂首说道:“已着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
果真,话音才落,就有一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郎中随着丫鬟进来。
素素忙道:“老夫人,这就是请来的大夫。”
老夫人心急如焚,训斥一声:“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小姐看病?”
大夫踩着疾步行至床前的凳子坐下,绿柳掖起被子,把苏宁声的手腕露出来,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没有一寸完好。
苏老夫人见此情景,忍不住落了泪,这孩子,从小到大多灾多难,老天爷啊,求求你放过她吧!
大夫霍然起身,满目惊恐,吓得浑身颤抖,无与伦比地喊着冲了出去:“天花,是天花,我……我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吧……”
此言一出,院子霎时恐慌沸腾,天花能治愈的情况甚少,世人闻之色变,自古以来,染上此症者,多以惨死收场,死后尸身都不能下葬,必须连同其用过碰过的物品一并火化才可防止传染。因为它可怕胜恶魔,所以在上梁国又被人们称为鬼症。即便少数人命大,逃脱得了死亡厄运,痊愈之后,也将被视为不祥之人,无人亲近。
院中一片混乱,李月芳却若有所思,朝屋里面盯了半晌,她见过苏宁声的专用大夫,记得他的大致模样,方才来的那位,分明不是之前那个,为何在如此紧急的时刻突然换大夫,这其中是否有内情?
“我进去瞧瞧声儿。”李月芳对苏渊说了一声便提起裙摆往里去,苏宁萱惊慌失措地拉住她:“母亲,你疯了吗,大姐得的可是天花,会被传染的!”
李月芳瞥了苏渊一眼,现在是进一步博回信任的好机会,她道:“声儿是你的姐姐,同样是我的孩子,母亲怎能贪生怕死,置自己的孩子于不顾呢?”
苏宁萱当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要不是苏渊在场,她一定早就离开这个院子了,苏宁声死了是活该,可别把病传染给她了。
苏渊板着脸看了李月芳一眼,没有说什么。苏宁声染上天花,就算他日治好痊愈,皇上也决计不可能再让她入景王府,那么他的盘算就落空了。
眉宇间充盈着忧愁,苏宁卉毫不犹豫地抢在李月芳前头进了屋。一进里面,惊慌喊叫声传来:“老夫人,老夫人……”
听到大夫的诊断后,苏老夫人直接昏了过去,吓得丫鬟们不知所措。
“祖母,祖母!”苏宁卉冲上来,不动声色地替老夫人把了下脉,确认她只是伤心过度,导致气血上涌昏厥,遂放下心,一旁李月芳吩咐道:“快送老夫人回眀慈院,去请大夫来老夫人看看。”
苏宁卉和李月芳两人没有踏入内室,只是各怀心事望着里间的苏宁声。
夜晚渐渐回归平静,外面苏渊和苏宁萱苏宁绮父女三人早已离开,剩下在妍声院当差的下人皆站在院子里,半步都不敢靠近房间,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你,过来。”李月芳指着绿柳,问道:“平日给大小姐诊脉的大夫呢,怎么方才来的是另一个?”
绿柳低着头过来,温顺地回答道:“回大夫人,秦大夫前几日回乡下了,今日来的是他的徒弟。”
“回乡下?”李月芳投递出狐疑的目光,早不回乡下,晚不回乡下,偏巧这两天走了,真是巧合吗?
绿柳心里打鼓,都说大夫人心思缜密,果然不假,大小姐得天花的说法众人都深信不疑,唯独她有所怀疑。
这场戏最大的难题就在于,难以逃脱大夫的眼睛,于是苏宁声给了秦大夫一笔钱,让他回乡养老,再安排身边的暗卫司乔装成大夫,进苏府配合。
“你们先好好照顾大小姐,我这就去另请大夫。”李月芳说着出了门,绿柳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却见苏宁卉尚未离去:“三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吧,大小姐有奴婢们照看着。”
苏宁卉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突然又回过头,道:“记住,凡是大姐用过的东西皆不可外放,一定得焚烧毁尽,否则容易传染。”
绿柳福身道:“是,奴婢明白。”
苏宁卉走后,绿柳关上门回到内室,内室里只有绿柳和素素,还有子衿子悠四个丫头。
素素低声道:“小姐,人都走了。”
苏宁声张开双眼,坐起来拿起床头的镜子,这张脸自己看了都胆战心惊:“子衿,你弄得真好,跟真的似的。”
子衿道:“奴婢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得天花的人,所以清楚症状如何。”
“是啊,那时我和姐姐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怖的画面,吓得哇哇大哭呢!”子悠笑道。